2022年2月20日星期日

文章六十六:梦想婚礼与思维洁癖

 以下文章已发表于20/02/22【东方日报】:

https://www.orientaldaily.com.my/news/wenhui/2022/02/20/468889


   刚于28日至10日举行的SPM国语口试中有一道题目是『你的梦想婚礼是怎样的?』。这题目引起热议,有家长认为这道题和考生无关、没必要、奇怪且无意义。

      首先我们从公众人士的反应切入谈一谈。有人认为要求17岁的考生谈梦想婚礼是太难了。之所以难,因为17岁的孩子和婚礼还有段距离,超出了他们眼前理应关注的切身课题范围。与其问理想婚礼是怎样的,不如问有关新冠疫情、个人学术目标、气候变化、公共交通或18岁投票权等课题。

      既然『你的梦想婚礼是怎样的』被视为是难题目,再加上今年的考生是首批落实中学生标准课程纲要(KSSM)的学生,因此自然有人说这是高思维题目(KBAT题)。国人对高思维题目的理解和印象就是一个『难』字,以为从熟悉的课题就谈不出深度。这个固执的误解,日后还会不时出现。

      公众的以上反应并非全无道理,教育部设题时的确需拿捏以下两点:一、生活中确实有很多可用课题,而越接近学生的生活经验的题目越好。然而,如何测量远近是个难题,因为我们无法完全了解所有的学生,而且设题的人容易有『17岁的学生理应懂某某课题』的不当预期。即便真有能耐通过调查得出符合17岁这个阶层的普遍关注课题,但个别学生对各课题的关注程度也可以是不同的,比如仍沉迷在追星中的就可能根本不管18岁投票权课题。同理,不要以为中学生没有暗恋对象,还不懂得在心底编织梦想婚礼。综合言之,设题者固然要认真工作、尽责,尽量了解中学生,让题目尽可能贴近中学生的生活和经验,但万一真有某些学生的生活经验离题目太远,只能一、设题者要愿意检讨和改进,二、建议有关学生要丰富自己的生活经验,三、怪有关学生的考试运气欠佳。

    然而,如果设题者、考官、父母都捉得准口试的评量目的,那么抽中陌生题目也不应该是大不了的事。口试的重点在于口语表达,不管什么题目,只要考生和考官有口头上的交流,比如要求理清问题、问问自己是不是能从某个角度切入谈等等,考官就不难看出考生是否掌握口语表达的能力。这就如我们在街上用华语和他族聊几句,难道非聊时下大课题不能迅速掂量对方有多少斤两的华语表达能力吗?

      题目虽须认真选择和设定,但既然题目所涉课题不应是一个重点,那么知识也不应是个重点。再试想,万一问题是:『你对股票有什么看法?』(诚然,这是离一般中学生很远的课题),而某学生对股票毫无认识,难道就零分或不及格?如果学生不是楞着不出声,而是能做到和考官对谈,比如:『我对股票不认识,学校课本也没教这些,但是我听说在行管令期间有许多人在买股票,我邻居就是一个例子,我可不可以说说他们的故事?』考官就不难评量出学生的口语表达能力。从这例子大家不难看见,如果口试也考知识,那么准备起来是非常吃力的,因为范围可以很广,但如果只着重在口语表达能力,学生的负担就轻多了,只须学习开口提问、回答、表达就行。

      根据报道,也有人说有关梦想婚礼的课题3分钟不足够让学生回答。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点。口试是要评量学生的口语表达能力,不是要考学生的知识,更不是即席演说,怎么说3分钟不足够?应担心的不是时间,而是考官真的用即席演说而不是交流对谈的方式进行。面对能说话的学生,考官可以多聆听,面对羞涩、紧张的学生,考官理应尝试以轻松、聊天的方式去引学生多说以看清楚眼前的考生口语表达能力到底如何。板着严肃的脸、摆官样、不愿开口的考官可能本身就不合格。

      其次我们简单点评在社会上有身份、地位的人士的反应。家长教育行动组织(PAGE)主席拿汀诺阿兹玛说国内通婚问题和早婚问题严重,因此17岁学生不应该思考有关问题。想想未来渴望的婚礼会促成自己早婚?许多人的梦想没有实现,或者要经过多年的努力才能实现,这些故事听了那么多,难道我们仍然觉得想法和真实之间只有一步之遥?

      伊斯兰姐妹组织(Sisters in Islam)主任罗扎娜认为,我国教育制度在21世纪还向考生提出这样的问题,是荒唐的行为。『这样的问题』到底有什么问题?如何赶不上21世纪?和21世纪有什么冲突?

      马六甲家长教育行动委员会(Magpie)主席麦志坚说『你梦想的婚礼是怎样的』不鼓励批判性思考。的确有些问题明显比其他问题更能激发学生的批判性思考,但『你梦想的婚礼是怎样的』这道题却难说得准能不能鼓励批判性思考。更值得尝试以及不难发现的是,只要我们肯让学生自由地、安心地谈,我们很可能会听到一些特别或具个性的看法。

      17岁的中学生我们已难以再像7岁的小学生一般去安排、管控他们的一举一动,何况是想法。17岁的中学生有自己的喜恶、欲望和意志,想想、谈谈自己的梦想婚礼只是『小菜一碟』,他们可能早在看日本漫画时就洗礼了一遍,即便是梦想情侣、梦想家庭他们也可以谈一谈,只要我们成人敢听的话。罗大佑的【童年】歌词『隔壁班的那个女(男)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难道是凭空捏造的?要求17岁的中学生这一切都不曾有、不要有,无疑是要他们染上思维洁癖。

      我们一边希望孩子有主见、成熟,一边却限制他们这个不能想那个不能谈,这里面有思维的矛盾,也有做法的南辕北辙。一个小孩发展成一个成人,若最终要能做到安心、自由地表达意见和表达自己,需要家庭、学校和社会的鼓励、支持和包容,以上有社会身份地位的人士之反应,不是好的表率。

      很快,政治人物也插一脚进来。行动党古来区国会议员张念群要求教育部向所有必须回答这样一个问题的中五学生以及他们的父母道歉。相较之下,教育部更需道歉的并非这事,而是多年来没把提出了十一年的高思维教育认真办好,这一点不知张念群有没有足够的相关知识背景去了解和要求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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